圖源 視覺中國
今年是三四線城市的“大年”。
先有江門口碑借勢“狂飆”，后有洛陽靠漢服全城“劇本殺”殺出重圍，還有芒市潑水節“潑”出一種叫云南的生活，更有淄博燒烤引爆全國口碑，五一期間蜂擁而至的游客勸都勸不退。
(資料圖)
這些以往隱于大眾視線之外的三四線城市，通常在各類榜單里鮮見身影，有的名字說出來聽的人都得反應半天。今天這些城市，卻能在機緣巧合加持下，成了萬眾矚目的寶藏城市，C位出道、風頭無兩。
這一切，到底是命運之神啟動了“金手指”，還是“悄悄努力然后驚艷所有人”的謀劃已久？從寶藏城市的“養成”之路中，你既可以看見中國三四線城市的野心與前途，也能窺見群體心理對內需消費、中國經濟的深刻影響。
（一）愛上寶藏城市的理由
寶藏城市火起來，原因不外乎這么幾種：
首先，大家都憋壞了——五一期間出行人次的大幅度暴漲，再次印證了這個感受。
這也是文旅業熱起來的一個基本前提。疫情三年的流動受限，無限放大了大家對大好河山的向往。今年以來，大家再也不用走火入魔似的演“居家旅游”了，說走就走的出行意愿格外強烈。文化和旅游部公布最新數據顯示，2023年一季度，國內旅游總人次12.16億，比上年同期增加3.86億，同比增長46.5%。這個過程中，傳統的旅游目的地之外，一些新、奇、怪、特的目的地開始進入大眾視野，多樣化的選擇增加了旅游的豐富性。
其次，寶藏城市自己爭氣。出圈這種事，“剃頭挑子一頭熱”不行，供需對接很關鍵：公眾想走出去，城市想迎進來，才會一拍即合、雙向奔赴。
這波小眾旅游目的地火起來之前，各地文旅局長“才藝秀”，充分展現了大大小小城市的迎客熱情，相關準備鋪墊工作已經醞釀了很久。正如淄博燒烤“炙手可熱”后，沿著各種線索回溯，大家才恍然發現：原來淄博早就寫好了“逆襲”的“劇本”。從2015年大規模開展的燒烤“三進”行動，到經得起美食博主缺斤少兩的突襲檢查，到火了之后增加“燒烤專列”、定制“燒烤地圖”、設立“金爐獎”等一通組合拳。淄博就像個謙虛的藝人，哪怕早就練習好了獲獎感言，也要在被鏡頭鎖定的一刻假裝意外。
還有，經濟層面的原因。經濟學家有種說法：所有看上去很“迷”的事情，一旦回歸到經濟視角，其義自見。
央行數據顯示，一季度人民幣存款增加了15.39億元，相當于今年一度存完了去年半年存的錢，“多存錢”成為普通人應對經濟下行最簡單粗暴的方法。為什么要說這個？因為你發現沒，不管是到江門打卡《狂飆》拍攝地，到芒市菜市場找低至幾塊錢的特色美食，還是百元吃到撐的淄博燒烤，這些項目主打的就是一個性價比。包括之前的“特種兵式旅游”，如今不少大學生是“時間管理大師”，更是“金錢管理大師”。三四線城市的消費往往遠低于一二線城市和一些熱門旅游目的地，可以大大縮減旅游預算，難免戳中囊中羞澀又愛玩者的心巴。反而造就了經濟復蘇中“疤痕效應”的正面案例。
最后，社交媒體的放大器效應。信息冗雜時代，注意力是稀缺產品，KOL（意見領袖）變得格外重要。博主、潮人的打卡，媒體的跟進，網友們的推波助瀾，共同創造了城市出圈的天時地利人和。
重慶“李子壩站”一張穿樓而過的魔幻照片，就能讓無數人徘徊在居民樓下等拍錯位照；博主鏡頭下，臺州溫嶺石塘的海景照，時而是五彩斑斕的“小圣托里尼”，時而是唯美浪漫“現實版宮崎駿”，令人神往；一個帥小伙丁真，能讓甘孜理塘從國內火到國外……一旦社交媒體上的裂變式傳播被觸發，流量洶涌而至，一朝成名天下知就不是難事。大眾也樂得用集體的狂歡，參與“造神運動”，體現普通人選擇中蘊含的能量，也就是大家常說的用腳投票。
（二）如何成為下一個寶藏城市
淄博之火，可以被復制嗎？
很多人想知道答案。雖然爆紅與小火不同、頭部網紅與腰部網紅有別，但我們確實能看到，江門、洛陽、芒市之類寶藏城市名單越來越長。一旦成為現象，就有規律可循。等著“抄作業”的三四線城市，不妨咂摸一下這么幾點。
以小博大，機會公平。這個時代，互聯網前所未有地拉平很多“起跑線”。按照以往邏輯，一線大城市、盛會城市無論在人口、經濟等硬實力還是服務業基礎、宣推策劃等軟實力上，都要更高一籌。現在不是了。“未來,每個人都能出名15分鐘。” 藝術家安迪·沃霍爾的這句話同樣適用于城市。
二、三產業基礎薄弱、資源稟賦不夠、互聯網底子不行、人才儲備有限……這些都不是三四線城市品牌打不出去的“借口”。彎道超車這條路，已經被證明是可行的，關鍵在于會不會將自身優勢，轉化為互聯網上最有傳播力、記憶力的點，甚至“無中生有”地培育新優勢，從而以小博大。
流量來了得接得住。比聲名鵲起更難的是名實相符。淄博之前，不少城市都吃到過互聯網上“一夜成名”的紅利，但是大多數口碑難以持久，服務、品質、交通等等任何一個環節掉鏈子，出現了負面新聞，口碑就會迅速崩盤。比如被村民攔住收過路費之類。
淄博能連續占據熱搜，禁得住輿論“烤”驗，與主政者深謀遠慮、一棒接著一棒干的務實分不開，與當地治安、環境、衛生、交通、市場、消防安全等部門密切配合分不開，與當地群眾齊心打響“好客山東”的招牌分不開。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，在看不見時候努力，才能在看得見時持續閃耀。
內需市場真的很深。《擴大內需戰略規劃綱要（2022-2035年）》中，我國最終消費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連續11年保持在50%以上。這是一個積極信號。構建新發展格局，擴大內需是重點也是難點。有人曾擔心疫情造成的“疤痕效應”短時間內很難修復，消費降級確實是很多人的現實選擇。然而，接二連三的城市爆款，恰恰說明內需的潛力無窮，我國這一全球最有潛力的消費市場正在不斷成長壯大。
老百姓不是不肯花錢了，而是怕花“冤枉錢”、不肯當“冤大頭”。就旅游服務業來說，那種“景區宰人很正常”“三年不開張，開張吃三年”的短視論調，早就該被拋棄了。今年“五一”假期前，仍舊有不少城市因為“宰客”上熱搜，某地民宿為漲價謊稱因嫖娼被查封，某地115元買8根炸串游客被罵“窮”……這些“臥龍”“鳳雛”，大大敗掉城市在大眾心中的好感。真正憑本事挖潛，老百姓是絕對愿意買賬，反之來把老百姓當“韭菜”，崩盤是早晚的事。
城市競爭爭的是人心。存量經濟時代，城市競爭的一大要素是對人心的爭取。尤其是疫情之后，人情的溫度、人的尊嚴體面、人的舒展快樂等精神層面的追求，顯得尤為珍貴。
洛陽搞牡丹文化節、沉浸式國風穿越，有人說,在洛陽穿什么奇裝異服都不會突兀，這份個性和放松別的地方找不到。所以這里才能創下20天旅游業總收入87億元的業績。而淄博燒烤里的煙火氣，舉城迎賓中的人情味，還有隔離大學生“勿相忘”故事中的義氣，都在展現一副溫情脈脈的世相圖。這一點，反而是人口規模巨大的一二線城市難以做到的。不要看不起年輕人的“三瓜兩棗”，他們的需求，體現的正是現代化對人本的回歸，決定了城市的未來。
（三）要“前方高能”不要“前方到站”
一個網絡段子說，自己所在城市的文旅部門，已經做好了等淄博翻車就第一時間上去蹭流量的準備。這當然是無稽之談。但小眾城市逆襲為寶藏城市的“爽劇”，劇情要繼續寫下去，實現網紅長紅、流量長留，確實需要殫精竭慮、步步為營。
苗頭已經出現。淄博火了后，有姑娘發視頻說自己在淄博吃燒烤被老板娘多收了9塊錢蘸料費，老板娘澄清是顧客自己拿了一瓶芬達，小餅還有一套小餐具，加起來9塊錢，并且稱說每天一千多個人給她打電話罵她。真相大白，但損失已無法挽回。網絡上還傳出過“淄博清退城管”“淄博取消城管”“淄博城管人員全部退出”等不實信息。
節前，淄博燒烤街還出現了一群特殊的人，他們是被拐兒童的父母。其中一位已經尋子28年的父親說，孩子“梁志輝”今年31歲，也正是愛吃燒烤的年紀，最近淄博燒烤比較火，也可能會關注，說不定能找到。
關于淄博亦真亦假的消息不斷，人們賦予它的象征意義也越來越多，這一切都讓淄博的成名，看上去搖搖欲墜。誠如一位地方干部說的那樣：“壓力太大了，每天如坐針氈，生怕哪里想不到、做不好，從流量高峰跌落。”
人紅是非多，流量確實常常搞捧殺這一套。城市走紅之后，關于這座城的點點滴滴，都藏著足以毀掉它的危機。
這就要求治理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，既能讓流量為我所用、又能不為流量所驅使，不飄不燥、腳踏實地。做好城市管理的每一處細節，文旅、工商、交通、衛生、消防、物價等各條線，都不能掉鏈子，為守護城市口碑而戰。
既要守，也要攻。趁著高光時刻的亮度，找到并穩固住城市發展的核心競爭力最要緊。流量是速朽的，大眾注意力的稀釋和轉移是必然的。若要避免走上“其興也勃焉，其亡也忽焉”的路子，勢必要擺脫流量依賴，找到可以持久支撐發展的產業和專長。
心理學上有個“狄德羅效應”，指人們在擁有了一件新的東西后，不斷配置與其相適應的東西，以達到心理上平衡的現象。網紅城市恰恰可以利用這種效應，加速為城市賦能，讓實力配得上名聲。
為了熱度能持續“狂飆”，江門趁勢大力搞影視產業、造文旅龍頭、抓酒店民宿集群招商、建導游講解員隊伍建設，保留“天然影棚”新舊交替及歷史痕跡的時代感。而淄博3天就修好一條路，20天新建一座燒烤城，帶動全城人民提升文明素養……這些“軟硬兼施”的基礎設施建設，打下的是城市發展的長遠基礎，不怪網友夸一句“人間清醒”。
與其為爆紅的寶藏城市“潑冷水”，不如祝福這些城市越努力越幸運，持續輸出“前方高能”的驚喜。
是寶藏，總會被發掘。身處龐大的內需市場，隨著人們對品質生活的要求越來越豐富多樣，在互聯網傳播機制助推下，三四線城市走紅的故事，一定還會繼續上演。用得好了，這些紅利能轉化為城市發展的動力，也能轉化為普通人幸福感的來源。
那么，下一個站上C位的，會是哪座城呢？